实验没有问题,我们观测到了超光速。
作为深受业界尊敬的严谨科学家,他平静地宣布了第二次实验结果。
两年前,当他第一次观测到中微子速度超过了光速,震惊程度与全世界一样——这不可能是真的,爱因斯坦相对论光速上限摆在那儿呢。
他是意大利大型中微子振荡实验(OPERA)小组领导人安东尼奥·伊拉蒂塔托(AntonioEreditato)。过去两年中,他托率领名研究人员,观测到了次“超光速”现象。
醋醋的朋友房师说,哪怕是“你懂的”快乐,当你经历次之后,也都麻木了。
这个小组又反复检查了六个月,排除了所有可能的实验误差,包括月球潮汐影响,地球自转影响,地震影响,温度和云层对GPS信号传递的影响等等。考虑到所有这些后,实验小组相信这一结果的置信度达到99.%。
伊拉蒂塔托决定公开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。
名研究人员郑重其事签名,在世界上最权威的科学杂志之一《自然》发表他们的论文:
人类步入超光速时代。
果然全世界一片哗然,物理学家们脸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“不信”。
伊拉蒂塔托换了一班人马,重复了实验,在精确性、统计分析等多方面得到改进,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:
我们对实验结果非常有信心。我们一遍又一遍检查测量中所有可能出错的环节,却什么也没有发现。我们想请同行们独立核查。
这不是科幻小说。
事情发生在年,OPERA小组于当年9月22日公开超光速消息,在11月17日再次确认实验没错,实验过程是这样的:
位于瑞士日内瓦的欧洲核子研究中心(CERN),利用超级质子同步加速器(SPS),生成定向的μ子中微子束,飞向公里之外的意大利大萨索山。
山的那边有意大利格兰萨索(GSNL)国家实验室。就在地下米深处,一套重达0吨的的电子照相装置严阵以待,OPERA小组用其观测来自CERN的中微子束。
中微子,宇宙中最多的物质粒子,每秒万亿计中微子穿过我们的身体,我们对此毫无察觉,有“幽灵粒子”之称。
OPERA小组只能捕获到极少的幽灵粒子,由于超强的穿透性,绝大多数中微子穿透了地球,奔向茫茫太空。
让他们懵逼的是,这些中微子以光速的1.倍运行,每秒比光子快了7.4公里。
超光速消息宣布3周后,全世界最大的科学论文网站arxiv给出了80多种解释,其中最激动人心的是超弦多维空间。
CERN发出的中微子有可能振荡成了一种惰性中微子,它可以在多维空间中“抄近路”,然后再振荡回普通中微子,这样看起来中微子就跑得比光快了,同时还不违背相对论。
超弦教一片欢呼,多年的猜想有望获得证实,还顺带拯救了相对论。
美国费米实验室威胁要重复实验,不过他们从头开始需要两年时间。
世界没有等到那一刻。年2月22日,CERN在另一本权威科学杂志《科学》上公布了调查结果,OPERA小组错了,原因如下:
他们的GPS光缆与一台电脑的集成电路卡连接不良。
千算万算,谁都没算到网管的机房布线帮了中微子的忙。
网管小哥以一己之力,推动人类进入超光速时代整整5个月。
01
美国关停本土最大对撞机
中微子超光速事件是科学史上罕见的乌龙,让负有领导责任的欧洲核子研究中心(CERN)脸上无光。
4个多月后,欧洲大型强子对撞机(LHC)发现了有“上帝粒子”之称的希格斯粒子,为CERN扳回一城。
希格斯粒子与中微子,标准模型61个基本粒子中最特殊的两个。一个“上帝粒子”,一个“幽灵粒子”,代表了当前基础物理学两大研究方向。
有了前车之鉴,CERN在年7月4日发布新闻字斟句酌,不敢把话说满了,强调这是疑似上帝粒子的新亚原子粒子。
CERN有说不得的苦衷。就在两天前,又是费米实验室挑事,在年7月2日宣布其数据接近证明上帝粒子,CERN不得不冒险跟发新闻。
如果费米实验室的粒子对撞机Tevatron真的发现了上帝粒子,前前后后投入亿美元的LHC将是有史以来最昂贵的陪练。
CERN提心吊胆,反复测算了8个多月,终于在年3月14日确认,新粒子就是上帝粒子。
所幸这段时间,费米实验室没有出什么幺蛾子。
CERN与费米实验室的竞争由来已久,早在年2月,费米实验室就放风Tevatron发现上帝粒子的概率,最坏的情况下为50%,最理想的情况下是96%。
英美一家亲,英国媒体趁机煽风点火:CERN在竞争中已经处于劣势,美国Tevatron有可能后来居上。
面对美国的诈胡,欧洲人只能干着急,因为他们的LHC在年9月开机运行没多久,就经历了一连串事故,让计划一拖再拖。
年9月10日,LHC启动当天,就遭遇黑客入侵,距离探测器的计算机控制系统仅“一步之遥”。
年9月17日,一台30吨重的变压器发生故障,工程人员18日更换了变压器,才令对撞机重新启动。
年9月19日,由于焊工手艺不精,两块磁铁之间的电连接部件出现故障,导致1公吨液态氮渗入隧道,LHC紧急关闭长达一年之久,吊足了全世界的胃口。
LHC焊接事故泄露液氮
据说CERN存在一条鄙视链:搞理论的瞧不起搞实验的,搞实验的瞧不起搞工程的,搞工程的瞧不起搞维护的,搞维护的瞧不起焊工网管,焊工大叔与网管小哥瞧不起全世界。
美国费米实验室瞧不起CERN。
趁你病,要你命。抓住CERN抢修LHC的空档,费米实验室加快了Tevatron的研究,它已经运行了25年以上,逼近退休。
“这是一项激烈的竞争,是谁取得胜利就是谁取得胜利,来不得半点虚假。”年2月,费米实验室的德米特里·德尼索夫(DmitriDenisov)透露,欧洲那边,CERN在争分夺秒解决故障,甚至放弃了圣诞节休假两月的一贯做法。
这种加班精神,让国内们佩服不已。
德尼索夫是Tevatron巨型探测器D-Zero的负责人,另一个巨型探测器CDF负责人罗布·罗塞(RobRoser)是他的竞争对手,LHC的出现让两人“化敌为友”。
罗塞说,“我绝不想看到LHC击败我俩中的任何一个——这就像兄弟俩,谁都不能碰我弟弟一根指头,只有我可以。”
然而团结一致的Tevatron终于未能回光返照,它于年10月1日停止运行,终年28岁,关闭前没有发现上帝粒子。
当美国能源部决定关闭Tevatron时,一些物理学家依依不舍,恳求再宽限它3年寿命,以对希格斯粒子做最后一搏。
谁说科学家都是冷冰冰的,他们对常年相伴的机器感情笃厚。
CERN科学家理查德·雅各布松(RichardJacobsson)照管一台粒子探测器长达十年,对它的每一寸构造都了如指掌,甚至了解它的心情和癖性。
当工程人员来拆卸它更换成LHC的时候,雅各布松情难自禁。“泪水在我眼睛里打转,”他说,“当他们切断电缆的时候,我总以为会有血喷出来。”
Tevatron虽死犹生,它留下了大量数据遗产,让费米实验室还能再忙活至少两年。
导致Tevatron寿终正寝的最大原因,并非它老旧无法运行,也不是LHC的竞争压力,而是……省钱,费米实验室一个实验启动需要经费。
这就是上面说的重复意大利OPERA小组的中微子实验,名叫MINOS,看看到底有没有超光速。
虽然CERN主动认错,美国也未止步中微子实验,反而越做越大。MINOS之后是Nova中微子实验,接下来的“深地下中微子实验(DUNE)”,成为美国物理未来几十年的旗舰项目。
年12月18日最新消息,日本拟建全球最大中微子探测器,于近日批准了“顶级神冈”中微子探测器建造计划。
中微子,到底是何方神圣?
02
天不变道亦不变
年,中国大地烽火连天,日寇铁蹄踏遍华北华东。
中国最优秀的一批知识精英,被转移到西南腹地,延续文明的火种。
除了著名的西南联大,浙江大学师生也在西迁之列,他们跋山涉水,奔赴一方净土。
浙江大学遵义校址
浙江大学物理系教授王淦昌走建德、过吉安、赴宜山、抵遵义,一路颠簸流离,劳累过度,加上营养不良,生活困难,抵达遵义时,他患上了肺结核。但他躺在病榻上,仍以惊人的毅力对中微子问题苦苦思索。
中微子关系能量守恒定律的生死存亡。学过中学物理都知道,这是自然界的基本定律,能量既不能自生也不能自灭。
董仲舒向汉武帝上《举贤良对策》说:
道之大原出于天,天不变,道亦不变。
道就是定律。海可枯,石可烂,定律不可移。
一切实体都在变化,不变的是背后的定律。道之恒常,搅动的是人生无常。
读罢《红楼梦》,你会感叹人生如梦亦如幻。人如是,原子核也如是。
不稳定的原子核,会放射出粒子或能量变成另一种元素,这个过程叫衰变。共有α、β与γ三种衰变,其中β衰变最不老实,总是搞事,第一次就差点把能量守恒挑落马下。
当原子核放出β粒子即高能电子,发生β衰变后,科学家大吃一惊,β射线是连续的,这意味总能量比衰变前要低。
一部分能量凭空消失了,这是不亚于超光速的震撼事件。
天变了?这一次,实验没有错,科学家们争吵了10年,终于在年,量子力学之父玻尔打算放弃能量守恒,他提出了一个假说。
能量在单个微观相互作用可以不守恒,而只需在统计意义上守恒。
玻尔这种和稀泥的解释无法服众,又是坏脾气的泡利首先开火,他直言玻尔在玩危险的游戏。
泡利号称“拳打爱因斯坦,脚踢玻尔”,是物理学江湖知名的自负天才,曾提出“泡利不相容”定理扬名立万,而为人也如此,以批评尖刻、不留情面著称。
年,泡利“孤注一掷”,提出一个补救办法,β衰变中,还释放出了没有电荷质量很轻的未知粒子,它神不知鬼不觉逃离现场,并盗走了那部分消失的能量。
原子能之父费米对假说给出了数学描述,并将这个未知粒子命名为中微子。
中微子太神秘了,当时任何仪器都检测不出来蛛丝马迹,连泡利自己都信心不足,他甚至以一箱香槟打赌,人类永远都不能发现中微子。
但泡利提出了一个实验上可以检验的预言:如果能量守恒,β射线谱应该有明晰的上限,而不是一个强度逐渐减弱的长尾巴。
当时王淦昌在柏林大学就读,师从犹太裔女物理学家迈特纳(l.meitner),在其指导下,他选取镭E的β谱进行研究,用自制的计数管测量,精准得出其β谱上限。
年1月,王淦昌在德国《物理学期刊》第74卷上发表题为《关于镭E的连续β射线谱的上限》的论文,历史上第一个证实了泡利关于β谱有明晰上限的预言,有力地支持了中微子假说。
此后埃利斯(c.d.ellis)、莫特(n.f.mott)与亨德森(w.j.henderson),都做了类似的实验,得出了一致的结果,玻尔假说不攻自玻。
爱因斯坦痴迷大统一,玻尔挑战能量守恒律,这两位物理学的泰山北斗,到达巅峰后的封神一战,都败得灰头土脸,与凡夫俗子无异。
03
年发自中国西南的论文
然而,这些实验只是捍卫了能量守恒定律的神圣不可侵犯,中微子在哪还找不着北。
中微子是如此难找,在微观层面上引力可以忽略不计,剩下的三大基本力电磁力、强力与弱力,只有弱力才能掀开中微子一点衣角。
β衰变就是由弱相互作用引起的,俗称弱力。
电磁力,让我们看见光。当恋人拥吻,实际是电磁力在传达绵绵情意,让彼此感觉到触碰与心跳。
中微子拒绝电磁力鸿雁传情,她就是永远触不到的梦中情人。
在当时条件十分艰苦的遵义,王淦昌冥思苦想的就是如何捕捉这个神秘的中微子。在思考了一年之后,他有了一个极富创举的想法。
核范围内不光能量守恒,动量也要守恒。能量守恒的本质是时间对称,自然规律在几亿年前与今天一样;动量守恒的本质是空间对称,自然规律在几亿光年外与地球上的一样。
普通β衰变让一个原子核母体产生了三个子体,即电子、反冲原子核与中微子,人们观测前两者的动量和能量,来测算中微子的存在数据。
麻烦的是,这就如星球的三体运动一样难解,王淦昌注意到一种特殊的β衰变,就是原子核俘获核外轨道电子,只产生中微子和反冲核两个子体,三体运动变成了二体运动。
三体人:又躺枪,关我毛事
这种运动,往往是原子核俘获最靠近它的K层轨道电子触发,因此也叫做K俘获β衰变。
如此一来,反冲核的能量和动量仅仅依赖于所放射的中微子,测算反冲核的数据,就能倒推出中微子的庐山真面目!
王淦昌不仅给出了中微子的测算思路,还建议用铍-7做实验,它是最轻元素的放射性同位素中的一个,核的质量愈轻,则它所经受的反冲作用也越显著。
而铍-7,正是通过K俘获的方式衰变成了锂-7。
这已经是一个可执行的实验方法,唯一的问题是,当时积贫积弱战火燃烧的中国根本不具备实验条件。
抚平心中的无奈与惆怅,王淦昌写成论文《关于探测中微子的一个建议》,于年10月13日寄到美国《物理评论》,并在年1月发表,希望美国同行完成他的实验。
美国物理学家阿伦(J.S.Allen)立即按照王淦昌的建议进行实验,并很快取得肯定结果。两个月后,即年3月16日,阿伦把他的题为《一个中微子存在的实验证据》的论文寄到《物理评论》,并在该刊年6月发表。
阿伦在文中一开始就明确指出,这个实验是王淦昌最近建议的。
“王淦昌-阿伦实验”是世界上第一个比较确切地验证中微子存在的著名实验,可惜实验精度不够,未能测出单能反冲。
后来许多人继续工作,直到年,雷蒙德·戴维斯(RaymondDavis)终于做成功。
04
撩开她的面纱
这还不是最理想的结果,王淦昌提出的实验构思,只能间接看到中微子逃逸后的尾迹,人们梦想将中微子拥入怀中,撩开她的面纱,一睹芳容。
难办的是,中微子是典型的冰美人,拒人光年之外,其平均自由程λ≈4.7x10^14公里,这意味着,在穿越一千亿个地球之后,平均一个中微子才可能与一个原子核发生亲密接触。
人们对此几乎绝望,直接窥探中微子的萍踪魅影,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年3月,王淦昌在美国《物理评论》上发表论文《建议探测中微子的几种方法》,又提出一个全新的思路:
通过重原子核裂变,产生极快极多的中微子,去打靶探测器产生核反应。
不能让一个中微子穿越一千亿个地球,那就让一千亿个中微子穿越一个地球。
例如一个装满水的探测器的长度为10厘米,当有5x10^18个中微子通过该探测器时,就有一个中微子能够在探测器中产生核反应。
弱水有三千,只取一瓢饮。
王淦昌提出的这个思路,对于中微子实验影响深远,上文提到的美国与意大利的21世纪中微子实验,本质上也是这种探测方式。
但王淦昌还是只能停留在纸上,当时中国正在打内战,哪有条件玩核裂变。
这一次又是美国人捷足先登。年,在萨凡纳河核电厂的地下室里,柯温(C.L.Cowan)和莱茵斯(F.Reines)实施了他们的“鬼魅计划”。
他们建造了一个中微子探测器,用水和氯化镉配成溶液,其中置入三个液体闪烁计数器。
萨凡纳河核反应堆每秒能产生一百万亿个反中微子,它们轰击水中的氢原子核即质子靶,产生中子和正电子。中子被镉吸收,正电子与水中的电子湮灭,释放出光子产生γ射线,令闪烁液体发出荧光。
本来不发光的中微子,通过一系列关联反应发光,暴露在人类的肉眼之下显出真身。
实验进行了3年,到了年,柯温和莱茵斯每小时可以俘获3个中微子,通过足够多的样本测出中微子的截面值,与理论预期吻合得很好。
又过了将近40年,诺贝尔奖委员会才确认了这次中微子的发现,给莱茵斯颁发了年的诺贝尔奖。而此时柯温长眠地下已有21年。
日本超级神冈中微子实验室,布满了光传感器小球
年是一个神奇的年份,柯温和莱茵斯发现中微子,β衰变的宇称不守恒,也在这一年发现。
这一次老天没有亏待中国人,发现者就是杨振宁与李政道,他们凭此获得了第二年的首个华人诺贝尔奖。
宇称不守恒,也就是左右不对称,本质上是只有左手旋中微子,没有右手旋中微子造成的,中微子打破了宇称的对称性即对称破缺。
消息传出后,泡利第一个不相信,他好不容易把中微子引进来捍卫能量守恒,这小子居然不是卫道士,而是披头士。“上帝不可能是一个左撇子!”泡利坚信,只有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,才能带给你快乐。
然而很快另一位华人科学家吴健雄女士出手,她用无可争议的实验证明了宇称不守恒,泡利只好举双手投降。
值得一提的是,在杨振宁李政道年发表论文前几个月,另一位前苏联物理学家皮亚捷茨基-沙皮罗(Piatetski-Shapiro)也写好了差不多同样的论文,寄给当时苏联物理学扛把子朗道,后者眼皮一翻,就扔到了一边。
当然后来朗道肠子都悔青了,他只好安慰沙皮罗,宇称守恒(P)这小子是有点皮,但是电荷守恒,即电荷有正负(C)还是有操守的,用C来调教P,这对CP一定守恒,天长地久不分手。
朗道再一次遭受打击,年两位美国核物理学家詹姆斯·克罗宁(JamesWatsonCronin)与瓦尔-菲奇(ValLogsdonFitch)发现CP也不守恒即CP破坏,是谁棒打鸳鸯拆散了这对CP?目前公认的重点嫌疑对象仍是中微子。
能量动量守恒这样的全域对称性,保证我们世界根基的稳定,是道亦不变,易之不易;宇称在β衰变中不守恒,这样的局域对称性,催生了世界的变化,是人之无常易之易。
静若处子,动如脱兔。世界在对称与对称破缺中平衡发展。
而CP不守恒更加不得了,它是我们世界赖以存在的基石。
05
叫一次王淦昌同志
抚今追昔,如果当年是一个富强的中国,给予王淦昌优良的实验条件,他很可能就拿到了这发现中微子的诺贝尔奖。
或许王淦昌根本就不在乎诺奖的荣耀呢,年他发现了世界第一个反西格马负超子,轰动了整个国际物理学界,如果继续研究下去,诺贝尔奖就在前方。
然而短短两年后,正值巅峰时期的王淦昌突然消失,就如中微子一样当了“隐身人”,连家人都找不到他,大漠深处却多了一个叫“王京”的老头。
原来年4月,王淦昌受命秘密参加原子弹研制,奔赴大西北核试验基地,负责物理实验方面的工作。时任第二机械工业部部长刘杰问他是否愿意改名,王淦昌的回答只有短短6个字:
我愿以身许国。
在离诺贝尔奖最近的时候,他选择了放弃,用生命中最辉煌的岁月,隐姓埋名搞科研,托举起一个国家的核大国地位。
他没有过怨言,直到一年除夕夜,才终于真情流露,他和他的学生邓稼先在帐篷里喝酒,邓稼先哽咽着说:
叫了王京同志几十年,今天,叫一次王淦昌同志吧。
两人相拥而泣。
由于消失在国际物理界太久,王淦昌早年对发现中微子做出的巨大贡献,也逐渐被人们遗忘,如提到中微子的存在实验时,往往只有戴维斯的工作,却把王淦昌的原始构想忽略了。
有感于此,对王淦昌充满敬意的杨振宁心怀不平,他与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教授李炳安合写了一篇文章《王淦昌先生与中微子》,发表在中国《物理》杂志年15卷12期上,澄清了这一历史事实真相,并广泛引起了世人的注意。
年,浙江大学科技哲学硕士刘宏葆,与浙江大学哲学社会学系副教授何亚平合写了文章《王淦昌与中微子的早期研究》,发表在《自然辩证法通讯》第16卷第6期上,进一步全面细致地梳理了王淦昌的中微子研究贡献。
我国还有很多科学家遭遇了类似王淦昌的不公,如物理学家赵忠尧,年首次观测到正反物质湮没,发现了反物质正电子,却错失年诺贝尔奖。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环形正负电子对撞机(CEPC),其研制的理论基础就来自于他。
半个多世纪后,当人们重新审视当年的诺贝尔评奖过程,发现了赵忠尧的贡献,这其中就有杨振宁、李炳安合写文章廓清事实。李政道也不遗余力在各种场合,澄清这桩历史公案。
回顾这些科技史,并非是贬低国外科学家的工作,而是要还历史本来面目。
长期来看,历史是公平的,历史也不会忘记,尽管王淦昌两次与诺贝奖擦肩而过,但他获得了比诺贝尔奖更大的荣耀——
两弹元勋。
王淦昌先生(年-年)
06
挖出8艘航空母舰
如果你记住了王淦昌的名字,不要回头,前方中微子有更大的惊喜。
美国南达科他州霍姆斯特克(Homestake)矿山,运营着北美埋藏最深、最富有的金矿,拥有年的开釆史。
年霍姆斯特克矿山关闭,五年后,BarrickGold矿业公司将该矿产捐赠给了南达科他州作为地下实验室。同年,慈善家桑福德(T.DennySanford)给该项目捐赠了万美元,因此,实验室在建成后以桑福德来命名。
年7月21日,一向平静的实验室迎来喧嚣。
一群科学家、工程师和应邀的社会显要人物聚集于此,他们乘坐一个简陋的升降机,下到约米深的矿洞中,见证桑福德地下实验室扩建开工。
这里将安放美国有史以来最大的中微子探测器,进行“深地下中微子实验(DUNE)”,承载未来几十年美国物理界的希望。
在这个地下洞穴中,科学家们铲开第一锹土,随后工人们需要挖掘80万吨岩石,相当于8艘尼米兹级航空母舰的重量,再运进7万吨液氩。
辆20吨重型卡车满载液氩,从墨西哥湾沿岸和东海岸出发,将液氩运至霍姆斯特克矿山。为减轻管道压力,工作人员会将液氩转换为气体,通过管道送到地下,并在零下.8°C的低温下重新冷凝成液体,注入四个接近四层楼高的超纯液氩大罐,其纯度只含万亿分之一的杂质。
据费米实验室工程师,低温基础设施LBNF项目经理戴维·蒙塔纳里(DavidMontanari)估计,填充满一个液氩大罐需要7个月至一年的时间。研究人员计划年开始构建DUNE探测器,并在年完成。
DUNE实验只是一个更大型项目LBNF/DUNE的一部分。
LBNF是指长基线中微子设施,位于费米实验室,一旦DUNE实验室建造完毕,费米实验室会在年发射世界最强的中微子束,通过地下射向距其公里重达7万吨的DUNE探测器。
届时无穷无尽的氩原子将与中微子发生相互作用,从而被科学家们探测到。
LBNF/DUNE主要由美国能源部资助,预计总投入15亿美元,不算夭折的超导超级对撞机(SSC),这是迄今美国高能物理界最昂贵的一笔投资。
07
桑迪飓风刮不走的会议
年10月29日,周一,百年难遇的桑迪飓风袭击了美国东海岸。
长岛断电,一片漆黑,犹如世界末日。长岛—芝加哥的航班也被取消了。
布鲁克海文国家实验室的物理学家米林德·迪万(MilindDiwan)与14位科学家被困长岛,无法前往芝加哥郊外的费米实验室参加项目评审会议。
长基线中微子实验(LBNE)项目是LBNF/DUNE的前身,迪万是LBNE项目联合发言人。
飓风袭击之下,迪万等人只能通过手摇发电机给手机充电,全天远程参与评审会发表专业意见。这很不容易,要全力摇动15分钟才能获得一格电量,科学家们干的就是体力活。
年10月29日,纽约,被吹倒的树和输电线
他们不能放弃,LBNE项目生死一线,成败在此一举。
受SSC中途下马的影响,美国政府对大型基础物理实验犹豫再三,致使LBNE项目审批过程一波三折。
因为12-15亿美元的高昂预算,年美国国家科学委员会打回了实验计划,将其转给美国能源部。随后,物理学家和美国能源部官员进行了讨价还价。
年初,传出消息能源部官员打算终止为中微子实验提供经费,因为预算已经捉襟见肘。
针对能源部年高能物理学研究预算,当年的美国总统奥巴马大笔一挥削减了万美元,减至7.57亿美元,跟过去10年相比缩水了15%。LBNE项目费用在能源部的预算中占很大比重。
时任费米实验室主任皮埃尔·奥多纳(PierOddone)很无奈,鉴于高能物理学研究经费未来10年不可能增加,对于启功这样一项大规模研究计划,能源部可能无钱可用,他指出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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